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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人熟悉的祖父,是文学史家、杂文家,在我眼里,祖父还是个美食家,用现在的话来说,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。
我出生时,就和祖父生活在一起。那时,祖父已经是个老者。他手握毛笔伏案写作的样子,是我们家的日常风景。很多人熟悉的祖父,是文学史家、杂文家,在我眼里,祖父还是个美食家,用现在的话来说,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。
小时候,祖父总会带着我去家附近的点心店吃点心。当时我们家在长乐路,往左出了路口就到常熟路,往右走就是去淮海路,往左走就是去静安寺。锅贴、小笼包、生煎馒头、春卷、馄饨,都是我们爱吃的。逢有客人来,或者是祖父生日,全家就会一起出门去享受一顿美食,挑选上好的饭店,然后去吃那家的招牌菜。我记得去得最多的是国际饭店,祖父很爱吃那里的北京烤鸭、清蒸鲈鱼等。当时的国际饭店是上海最高的建筑物,只有三楼餐厅对外开放,中午十一点一开门,早已等在门口的吃客们就会尽全力奔跑去抢座位。父亲和叔叔也是奔跑抢座位的人,母亲提包,扶祖父上电梯则是我和妹妹的事情。
衡山宾馆的餐厅也是我常常回想起的地方。记得以前那里有个川菜餐厅,祖父对那儿的菜肴赞不绝口。有一次,仅一个蒜苗炒菜,就令我大吃一惊,原来蒜苗还能切成如此美丽的几何图形,白色的肉身很抢眼,外表的绿色反倒成了衬托。祖父告诉我,蒜苗转着切,就会出现这种形状。后来我也开始一根根地转着切蒜苗,今天也仍然如此。
不过,祖父的最爱莫过于他自己做的泡菜、腊肉、腊八豆了,这些都是祖父的拿手好戏。俞汝庸先生对祖父的腊八豆有过这样的描述:陈子展在生活上并不是一个完全大大咧咧的人,他曾教我母亲怎样做“腊八豆”。“腊八豆”是湖南的一个传统佐饭食品,是将黄豆煮熟后晾干,再发酵霉变后制成的霉豆,由于无法试味,其中,放盐多少是成败的关键。陈子展总结出一斤黄豆放一两盐的规律,我母亲试后,每次成功,成为她向别人推荐的“金科玉律”。
祖父的腊八豆味道不仅鲜美,而且很香。后来,祖父搬回复旦宿舍后,父亲和我也一起做过,但时常失败,最大的原因就是在发酵过程中,我时不时偷偷地去揭开锅盖看。
祖父做腊肉也很有一套。记得有一年,祖父买到了一块上好的肉,高兴得不得了,挂在公用厨房的小天井里,每天都美滋滋地去看。但是,到了快能吃的时候,腊肉不见了。大人们都说,是被猫叼走了。现在想起来,估计是被人偷走了。祖父很伤心,我很少看到他这么伤心。后来祖父又重新买了一块肉,再做了一次。因为,腊肉蒸腊八豆,是我们家春节餐桌上不可缺少的一品菜肴。
湖南人餐桌上不可缺少的泡菜,也是我们家的必备。祖父做泡菜,就跟他写稿子一样专注,萝卜必须切成什么形状,都讲究得很。我小时候,很惊奇祖父做的萝卜泡菜,看上去白白的,但吃到嘴里能把你辣到跳起来。母亲是上海人,表亲们来我家,吃到泡菜,真的都辣到跳起来。我很喜欢看这一幕,不过,几乎所有跳起来的人,日后都成了祖父泡菜的忠实粉丝。还有一件好玩的事,当时我们家住在一楼,祖父做红辣椒泡菜的时候,从我们家窗外走过的人大多会打喷嚏。墙外的这些人,可能做梦都没想到,自己的喷嚏是由墙里辣得要命的红辣椒引起的。人们都说,被称为“楚狂老人”的祖父有着极为鲜明的个性,他做的菜也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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