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:那碗鸡蛋面
父亲热爱面食,如果条件许可,大概可以每顿都吃。我也喜欢,但热度要低一些,每天可以吃一顿。
有一天下午四点过,父亲提前回家了,从火车站接回伯父。伯父还没有吃午饭,父亲赶紧为他煮鸡蛋面,这是最快能做好的。一斤一把的挂面,下得估计只余二三两,大海碗装得满满当当。伯父吃得很香,后来速度渐渐变缓,最后剩下一点点面条,他有点抱歉地说,实在吃不下了。
父亲随后告诉我,老家吃面,都是汤面,所以不像这么扎实、干涩。莫非他离家太久,忘了这一茬吗?当然不是,他肯定想让自己舟车劳顿的兄长,吃得充足一些。另外,父亲也是伤心、迷乱的,同时不晓得用什么法子安慰兄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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伯父刚刚丧子。
老家乡下很多人都有雕琢玉器的好手艺,堂兄因此去贵州的一个玉器厂打工,想挣点钱回乡娶亲。厂里丢失了一些玉器,他受到怀疑,不知道如何澄清,自尽身亡。一直不敢细想,堂兄去世前独在异乡,到底有过怎样的遭遇?肯定是绝望和忧愤的。
半年前见过堂兄一面,他转车去贵州时曾经来过家里。堂兄的样貌从此定格在1970年代前期,一个26岁的青年,瘦高,俊秀,略微带点拘束。
伯父第二天就启程去贵州了。他当时50多岁,老来陡然丧子的痛楚,难以言喻。只记得他一直泛红的眼睛,忧戚的面容,还有那碗吃不完的面条。
面条与悲哀如此紧密地粘连,那是我记忆中独有的一次。幸好,只有这一次。
京城:炸酱面
1980年代,跟随几位科研人员去北京一家工厂,采访他们的研究成果在那边的实施情况。食宿都在工厂的招待所,傍晚去食堂打饭时,远远看见有个窗口上方的黑板上写着炸酱面,它曾被很多名家的文字渲染,向往已久,有点雀跃地奔了过去。
师傅从一个白铁皮桶里,捞出半碗面条。我感觉略微有点少,还来不及说话,他已从身前的搪瓷钵里舀了一小勺酱黑色的东西,放在面上,递出窗口。这样就好了?我端着满脑袋问号,走向餐桌。
面条温吞吞的,好在还不冷。因为过水没有及时捞出,有过度浸泡后的一塌糊涂。那一小坨差点炸糊的面酱,直径不足一寸,威力却很惊人,拌在面里齁咸,除此没有任何其他味道。刚才唯恐面条不足,此时却只嫌其多。
梁实秋先生的《面条》一文,回忆北京的炸酱面、打卤面与长沙天心阁的鸡丝面等,写得眉飞色舞。他说北平人没有不爱吃炸酱面的,自己从小吃炸酱面长大。“面一定是自抻的……用切面吃炸酱面,没听说过。四色面码,一样也少不得,掐菜、黄瓜丝、萝卜缨、芹菜末。二荤铺里所谓‘小碗干炸儿’,并不佳,酱太多肉太少。我们家里曾得高人指点,酱炸到八成之后加茄子丁,或是最后加切成块的摊鸡蛋,其妙处在于尽量在面上浇酱而不虞太咸。”最神奇的是,梁先生的妹妹小时候患伤寒,气若游丝,医生回天无力,最后竟然靠一小碗炸酱面起死回生。唐鲁孙先生的《请您试一试新法炸酱面》,则介绍了他家的创新做法,小金钩鸡蛋炸酱、关东卤虾炸酱等。
老北京炸酱面(视觉中国/图)
手边这碗炸酱面,跟此前掌握的所有背景资料,风马牛不相及,可见那位白案师傅多么浮皮潦草。后来,吃过几次面码充足的炸酱面,印象反而模糊,牢记的居然是最粗陋难吃的这碗。
前几年读到金易、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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